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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二章 往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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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二章 往事

淮寧微微翕動的嘴唇顯得蒼白,方才被自己咬破滲出的血珠已被擦幹凈。吐出的呼吸微弱而混亂,疲意的臉色上透著一股根本掩蓋不住的死灰之色。

他不敢再觸碰淮寧一下。只是靜靜凝著他片刻,驀地紅了眼。

顏禮終是沒讓自己的眼淚滴落下來沾濕淮寧昏睡的臉頰。

他腳下宛若被千斤重擔束縛,每走一步都極其艱難。銀白月光浸染整個大殿,只有一句哀慟隱忍的話,一遍遍回響在這寂靜如死水的寢殿。

“那個雪天,他死在我面前。”

燮宇閣中,一如既往的華麗繁榮。

顏禮沒叫任何人作陪,勒其守在他身後,只見他一杯杯烈酒入喉,他卻不能出聲相勸一句。

從前的記憶如同洪水猛獸朝他撲面而來,似乎是要將他生吞活剝。

一片白光之中,他看到淮景笑意盈盈拉他坐在桌邊。

“這都是你親手做的嗎?”

他望著滿桌佳肴不知從何下手,每一道就是他平日裏愛吃的,光是聞著香氣撲鼻就知道有多可口。

“快嘗嘗。”

淮景一手撩過自己垂下的發絲別在耳後,一手拿著筷子為顏禮布菜。

“好吃。”他笑著坐的離淮景近些,右手依舊執筷,左手自然而然攬住淮景腰身。

“我要吃一輩子。”

他湊近淮景耳畔,惹得淮景渾身一顫,耳朵瞬間就染上因為害羞而顯現出來的緋紅。

淮景側目輕咬下唇,一手拉住顏禮摟在自己腰間的手:“…不會膩嗎?”

顏禮自然聽得出他這是話裏有話。他知道淮景真正想問的是自己會不會膩了他。

他手上稍稍加大力度,二人鼻尖相貼,他幾乎想也沒想就啞聲開口:“永遠都不會。阿景…菜要吃一輩子。做菜的人…也要吃一輩子。”

淮景得他應允展顏一笑,並沒有絲毫扭捏作態,笑著伸手勾住顏禮脖頸就吻上他的唇。

“嗯…吃我…一輩子吧。”

從前他就聽過淮寧淮景二人的母妃所言,他當然記得在大淮成婚之後便只有妻子能為夫君冠發。

淮景親手為他冠發那天,他只記得他二人都開心的無法言語。

行軍打仗之時條件有限,淮景也並非是被人伺候慣了的性子。貼身起居之事都是自己來做,冠發也極為熟練。

那日他為顏禮冠發後被那人抱起來跨坐在他身上,二人之間的距離近在咫尺。

顏禮再一次告訴他,等一切平息,他會隨他回到大淮,他要淮景此生都為他冠發。

他當然不敢同別人再輕易許諾現在於他而言虛無縹緲的一輩子。

酒精麻痹了神經,卻沒能讓心臟末端的疼痛減輕一分,依舊泛濫成災,毫不留情的侵蝕顏禮的四肢百骸。

“阿景,我把他保護的很好。”顏禮握著杯中酒,喃喃自語。

“救下他的每一次,我都仿佛在救那時候的你。”

從遇到淮景開始,所有與餘生相守有關的承諾,他無一例外全都許給了淮景。

那個大獲全勝的鵝毛大雪天。二人兵分兩路困住敵軍。

當他看到有人歡呼雀躍的在雪中不斷搖著兩國旗幟,耳邊傳來振奮人心的擊鼓鳴勝,滿心歡喜的要去和那人分享喜悅時,他只看到那人倒在他面前。

他整個人一時腦袋轟鳴炸裂,握著韁繩的手一松,險些就從馬背上摔落。

不過馭馬百步的距離,當他翻身下馬到那人身邊時,淮景的血已經浸染了身下大片雪地。

純白的冰天雪地裏,妖冶又觸目驚心的血紅祭奠在這片勝利之地。

“別碰他!”

顏禮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嘶吼,額頭手背青筋暴起,嚇得幾個要去扶抱淮景的士兵都呆楞在原地。

“阿景,是不是很冷?”

懷中人的體溫在一點點下降,顏禮雙手都被溫熱的鮮血浸透染全,他急忙解開淮景親手為自己系好的披風把淮景的身體全然包裹起來。

可盡管如此也依舊無濟於事,他無法讓那人的體溫一點點回暖。

他哭的撕心裂肺,幾近都要窒息。

原來這便是害怕又恐懼的具象化。

見他如此淮景只覺心疼痛苦,他格外費力的伸手,在無力垂下前被顏禮緊握。

“小禮…不哭了。我…告訴你…一個秘密…好不好?”

顏禮急忙應聲,俯身貼近淮景。

淮景用盡全力才把這最後一句話說完,而後就緩緩闔眼,再也沒有睜開。

他抱著淮景的屍身整整流了兩天兩夜的眼淚。

而那句話一直縈繞在他耳邊。

——自初見那日起,我就情難自已的動了心。無論重來多少次,我依舊會做出今日這般選擇。

生死已成定局,他二人之間如果一定會有犧牲,那在淮景心裏,那個人一定只能是他。

可淮景並不知道,顏禮知道他思念家鄉故土,常常在自己不在時獨自傷懷。他暗自命人按照中原的布景修繕了西域宮殿一隅。

原是打算這一役後便作為送給淮景的驚喜,可他不曾想過淮景甚至沒有能親眼所見他的這份心意就離他而去。

嬰童時的啼哭是人之本能,可從記事開始,顏禮不曾為任何事任何人掉過眼淚。

他自幼頑皮又很早就被送進軍營,牙碎了就往肚裏咽,受了氣就用自己的方式討回個公道發洩出來。

父王和王兄看中他的為人,並不在意這個小殿下日後能有多大本事成就自己的一方天地。所以他自小為人正直,凡事講究原則和公平公正。

他幼時貪玩摔傷了腿,眼淚不停在眼眶裏打轉轉,卻終究沒有掉下來。

而淮景死的那一天,他清楚的知道,自己把這二十多年以來的眼淚都全然哭幹哭盡了。

他不懂愛,也不曾愛上過任何人。

塵封多年的心跳一點點覆蘇在淮景闖入他的世界之後。

他在淮景殉國的這片土地默默守了他整整一年,期間幾乎夜夜都會做同樣的噩夢。

那個雪天成為了他揮之不去的夢魘。說到底,困住他的終究是他自己。

而幫助他走出這樣痛苦煎熬的,他恍惚不定。

是答應淮景為他完成的遺願驅使他來到中原這片土地。但當他遇見那個人後,他幾乎沒再被那個痛苦的夢魘所糾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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